这几天，一封发自中兴被解聘高管的告别信在网络上刷屏（微信公众号主页，回复“告别”看全文），发信人是刚被解聘的中兴通讯执行副总裁（EVP）、全球营销负责人张振辉。
 
根据之前中兴通讯和美国BIS达成的和解协议，中兴除了支付10亿美元违约金和4亿美元保证金外，还需把当前董事会和高级副总裁以上的管理层全部换掉。这些人员今后不得在中兴及其子公司任职，所以就有了中兴高层的集体离别这一吸引媒体关注的场景。
 
 
根据网上资料显示，张振辉为中兴通讯执行副总裁，分管全球营销。他最后学历为东南大学管理学专业，拥有管理学博士学位（见下图所示）。
 

 张振辉简介（来源：上市公司公告）
 
在张振辉这封《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别了，我的小伙伴们》的告别信中，他以《庄子》“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开篇，回顾自己加入中兴以及建功立业的过程，引诗用典，文采飞扬，颇为可观。
 
然而，细读之下，甚感疑惑。张振辉在公开信中直言：“这样的离开，实非所愿，深感屈辱”，而且两次明确表示“深感屈辱”。
 
What？“深感屈辱”？作为中兴公司EVP（执行副总裁），进入公司“常委班子”的公司决策人之一，屈辱何在？此次事件的教训在哪里？你的责任在哪里？ 均未言及！
 
4月25日我写过一篇评论《从企业价值观看中兴事件：要做老实人，做老实事！》，总觉得言犹未尽，趁此公开信刷屏之际，择其要点，再试评二三：
 

 1  
 
“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与此次事件并无任何责任关联”——信中说

这里的“416事件”，是一起中兴给涉及“A事件”员工发2016年度奖金导致的制裁。张振辉在2015年12月28日，由SVP升职为公司EVP，进入了公司“常委班子”。你能完全撇清关系？
 
分担责任作为一个企业高层领导人应有的特质之一，如此公开撇清，实在不像是一个管辖15,000人部门最高领导者所为。正像一篇网上跟帖评论的：“丝毫没有对个人、事件和公司有所反思，这是何等自私？”

  2  
 
“感恩18年来，历任公司领导的帮助。犹记得，创始人侯董…..史总裁……殷董事长…….赵总裁…...”——信中说

此次中兴通讯的问题实质，有人总结说是撒谎96次。中兴都遇到这么大的诚信危机了，历任领导都有一定责任。这样的时机，还要公开给历任领导评功摆好，实在是不合时宜。
 
对历任领导“感恩”中，还不乏“教诲”、“指示”之类官场的阿谀奉承之词，难怪人们要把国企看成是衙门的延伸。

  3  
 
“新的经营班子的小伙们，你们一定要扛起中兴通讯的大旗。你们肩负的不仅仅是公司8万人的期望，还肩负着继续振兴中国民族通信业的重任。”——信中说

中兴通讯现在最最重要的是——重建企业形象，尤其是在发达国家市场上的声誉。一件事上就撒谎96次了，恢复信誉不容易啊！
 
在这样的情形下，把一家企业的发展，当作民族复兴大业，又有何意义？摆弄狭隘的民族主义，对于反思自己的问题更是有害！
 
 

作为东南大学管理学博士的张振辉，他的这封公开信，丝毫没有显示出受过管理学博士课程训练应有的专业素养和分析能力。
 
中兴通讯的危机，源于在国际市场上玩弄在国内常用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套路，缺乏契约精神，违反商业伦理。
 
张博士本来完全可以在这封公开信中，体现出勇于担当责任，认真反思问题，深刻剖析根源等一个优秀领导者应有的特质。然而，这封公开信让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中兴“常委”的文过饰非，辞不达“义”（道理）的自我回护和辩解。由此，中兴通讯之所以会出现如此的危机，也就不难理解了。
 
虽然中兴通讯，在与美国BIS达成和解协议落实后，经营仍可继续，但我对这家有着深厚国企文化背景，却没有把诚信作为企业价值观的 “民族通信业”公司前景，依然深感忧虑。
 
从犯错误的教训中学习，是企业领导人带领企业发展的必经之路，在此我还要提醒今后的中兴“常委班子”，应该让这样的价值观落到实处：做老实人，做老实事！

 
附上4月25日我写过的一篇评论“从企业价值观看中兴事件：要做老实人，做老实事！”
 
 
要做老实人，做老实事
- 从中兴危机看诚信作为企业价值观的意义
 
近日，美国商务部激活对中信通迅芯片出口七年禁售令事件，在中国大陆网络社交媒体上持续发酵。各路大侠的各类评说，见智见仁，一波又一波，高论迭出。
 
在此，笔者仅从企业价值观的角度谈论一下，一家企业为何应有以诚信为基础的价值观？是否应该让这样的价值观落到实处？做老实人，做老实事！
 
我们从中兴通讯的官网上，可以找到它的核心价值观：
 
互相尊重，忠于中兴事业
精诚服务，凝聚顾客身上
拼搏创新，集成中兴名牌
 科学管理，提高企业效益
 
从这四条核心价值观中可以看到，其重点在于关注企业本身的发展—— 忠于企业、服务客户、打造名牌、提高效益，基本没有很普世性的价值观念，甚至于没有诚信（integrity）和信誉(credibility) 相关联的概念。
 
我们不难看出，对于一家业务遍及全球的世界第四大通讯设备制造企业，这样的核心价值观显然是有缺憾的。

 
 

1
那些世界500强企业的价值观

 
西谚曰：“诚实乃最佳策略”（Honest is the best policy）。
 
在基督教化的西方社会，诚信是通过宗教意识渗透到人们的生活中。与上帝立约，演化成契约精神。关于宗教信仰与企业家精神，马克斯·韦伯认为：
 
以“天职观”为中心的基督新教伦理所提供的精神动力，在资本主义起源及其发展中发挥着巨大作用，基督教信仰提供的契约精神、勤劳节俭风格、为上帝而不懈劳作等观念，为资本主义的起源及其发展提供了精神伦理支持。
 
诚信是西方商业社会的运行基石之一。
 
我们来看看世界其他知名跨国公司的价值观：
 
宝洁公司价值观—领导才能、主人翁精神、诚实正直、积极求胜和信任。
 
飞利浦公司核心价值观：客户至上、言出必行、人尽其才、团结协作。
 
微软公司的核心价值观：正直、诚实；对客户、伙伴核心技术满怀热情；直率的与人相处，尊重他人并且乐于助人；用于迎接挑战，并且坚持不懈；严于律己，善于思考，坚持自我提高和完善；对客户、股东合作伙伴或者其他员工而言，在承诺、结果和质量方面值得信赖。
 
IBM公司价值观——成就客户、创新为要、诚信负责。
 
有些公司在价值观的直接陈述中，没有写入正直、诚实这样的文字，但在公司的经营理念中，十分强调这样的传统。比如美国通用电气公司（GE）公司，日常运营工作中永远推崇三个传统之一就有“坚持诚信”。
 
有人曾问及GE前CEO杰克 韦尔奇：“在GE，你最担心什么？什么事会使你彻夜不眠？”他回答：“诚信”。
 
所以在他任职期间，他明确告诫员工：诚信是GE全体员工100多年来创造的无形资产，如果违反了这两个字，公司将停滞不前。在GE，员工人手一本公司诚信政策手册，每到年末，公司便与员工签署“员工个人的诚信承诺”。GE的诚信政策不仅要求自己的员工严格遵守，还要求所有代表公司的第三方，如代理、销售代表、经销商等承诺执行。
 
所以，在GE，如果有好的业绩也有好的诚信，将是被提拔的对象；如果没有好的业绩但有好的诚信，将会多一点机会；如果只有好的业绩但没有诚信或没有业绩也没有诚信，将会被开除。
 
此次中兴通讯的问题实质，有人总结说是撒谎96次。
 
然而，在4月20日中兴通讯新闻发布会上，那位中兴通信的董事长，居然没有任何歉意！！！那样的话，如果哪位欧美跨国公司CEO讲了，不要说他个人在国际商圈就混不下去，连他的公司都要倒大霉的。看看Facebook那位年轻的CEO扎克伯格在美国国会听证会上的发言，做个比较， 高下立判。
 
 
 
这就是价值观的巨大差异！
 

2
中国很多企业和企业家的诚信问题让人堪忧

 
也许有人会认为笔者是言过其实，西方跨国公司的实际情况没有像你讲的那么真实。另外，企业的价值观只是说说而已，在中国未必像你说的那么重要，中国改革开放以后企业的发展进步如此巨大。很多企业事实上，并没有或并没有践行你所谓的的诚信价值观，不也成了巨无霸？
 
关于前一个疑问，笔者近20多年来，在体制内经历过国企和机关工作，也曾在大学教书，还曾在跨国公司担任高管，并为数十家跨国公司做项目顾问，自信有客观的比较。有无数事例来支持我的观点，这里只举一例。
 
前几年，一家欧洲的特大型制药公司在华子公司，因违规问题受中国政府调查。其实，他们的问题只是行业的常规做法之一，当然那也是近乎“全民”腐败的中国土壤上特色。
 
不幸的是，由于当时的一个特殊背景，这家欧洲跨国药企成了靶子。因此，这家公司在华子公司的大批高管或被正式拘捕或被带去调查。
 
我认识该公司的一位高管，在被带去内地某省城经历一个月左右的调查后，因为没有查出任何问题而被释放。
 
事后她告诉我，有一位该地检察机关的工作人员曾悄悄地告诉她，这家公司绝大多数高管的诚实度和职业操守让他们吃惊。这位国家机关的公务员甚至于说，如果有机会以后也想加入外企。
 
实际上，这些年来由于受毒化的营商环境氛围的影响，相比较上世纪90年代，在华跨国公司管理人员的诚实度和职业操守已有很大程度的下降，以至于许多在华跨国公司总部已经不敢在许多有重大采购决策权的岗位上聘用本地高管。
 
听起来这种做法带有歧视，但无奈这是现实。尽管如此，在华跨国公司高管的诚实度和职业操守相比较国资和民企仍然是最高的。
 
这些年来，由于没有或未践行以诚信为基础的企业价值观，许多中国的本土巨型企业及知名人物卷入各类政商关系问题案件层出不穷。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中国的企业天南地北，东部西部，各有各的情况，也是千差万别，有些共同点非常普遍。从前几年的张荣坤、周正毅，到这几年互联网金融热潮中动辄几十亿元乃至数百亿元的诈骗大案，再到中国民营金融行业领军人物明天系萧建华、安邦系吴小晖大案，从无数实例来看，许多企业家在商业上成功的同时，普遍存在个人及企业的诚信问题。
 
如果我们拿着放大镜细看为数不少企业家早年创业得到的第一桶金，或者发家时关键的步骤，可能问题更加严重。
 
当我们的企业家们在抱怨人才缺乏，员工敬业精神缺乏时，是否需要扪心自问：
 
我们自己缺了什么？！我们自己以何种精神特质去吸引人才？！我们自己是员工的榜样吗？！
 

3
中国诚信危机的根源到底是什么？

 
当今，中国社会突出的表面问题是人与人之间缺乏信任（trust），深层次的问题在于诚信危机。这个局面的形成，根源在于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 中国传统文化的正面价值在近代被相继破坏
 
中国虽然不是一个宗教社会，但中国文化传统里最主要思想资源的来源儒家推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念，个人层面讲究“温、良、恭、俭、让”；社会层面讲究“仁、义、礼、智、信”。
 
孔子说：“言必信，行必果”，“民无信不立”。所以，在2000多年的帝制时代，朝代虽有更替，可是民间文化传承不曾中断。
 
五四新文化运动在提倡德先生和赛先生的同时，有人提出“打倒孔家店”，倒洗澡水把孩子也倒掉，走火入魔。到了文革时期，对于传统的破坏愈演愈烈，家庭成员之间为了向伟大领袖表忠心，居然置传统家庭伦理于不顾，互相揭发批斗直至拳脚相加。加上林彪事件后批林同时还要批孔，再次“打倒孔老二”，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正面价值被破坏殆尽，以至今天中国人的精神价值层面一片混乱。
 
曾经的礼仪之邦已沦为精神荒原，仁义之人，诚信之辈竟成稀有物种。
 
二、不健全的法治
 
诚信的社会环境需要法治来支撑，当今的法律漏洞比比皆是，不诚信的商业行为就成了常态。
 
在我们这个国度，诸如“鸿茅药酒”这样商品大行其道，浅层原因在于不诚信的代价太低，深层原因在于中国还不是个法治社会。
 
当“把权力关进笼子”还停留在纸面上时，今天的中国人，只信仰权力与金钱。
 
三、学校的教育问题
 
更为可悲的是，我们学校教育培养出来的人，大都具有双重人格。
 
一方面，学生们都会迎合课本和意识形态灌输，随时说假话，大话，空话而不脸红，从小学会弄虚作假，拍马逢迎。
 
另一方面， 学生自小养成自我保护意识，少年老成，不敢轻易表露真实思想，从小缺乏为人正直的品格，担当正义的胸怀。在这样的环境下，学校怎能培养出讲正直诚信，有公平公正观念，有契约精神的学生？
 
今天数十万乃至上百万被打的老虎与苍蝇，便是这一种70年一贯制学校教育的产物。
 
四、公共社会的关系问题
 
还有一条，高全喜教授与笔者讨论时指出：“诚信问题与公共社会的关系问题，在中国的企业界，一直不受重视。没有公共社会的关注与投入，单纯的内省，难以支撑诚信的持久，也无所建树，这是中国传统儒家的问题所在。西方社会公共社会非常发达，所以才有诚信的坚不可摧，再加上宗教的辅助。”
 

4
为什么企业家和企业一定要讲诚信？

 
也许有企业家朋友会质问：“全社会都缺乏诚信，你为何唯独要我们企业讲诚信？”
 
笔者认为，正因为如此，企业家和企业就更需要独领风骚，讲诚信，重契约精神！
 
其一、由于现行体制下是大政府小社会，企业事实上是要承担教化功能的合法社会组织，企业的文化要起到教化作用。
 
其二、在现行体制下，学校教育基本只能教书，起不到育人的作用，所以企业要培养人。
 
看到有个微信里一段话写的很好：
 
“企业家都是社会人群中的佼佼者，是榜样，如果他们都没有了廉耻之心，怎能指望千千万万的普通人拥有廉耻之心呢？如果大家都没有了廉耻之心，那就只能互相伤害。在一个互相伤害的社会是没有赢家的，不知廉耻的企业家看似赢了金钱、赢了地位，但历史早已宣判了他们是垃圾。”
 
——芗柏
 
所以我们要呼吁，有社会责任感和家国情怀的企业家和你们的企业，要做出榜样来，讲诚信，重契约精神，做老实人，做老实事！
 
 

泰普洛领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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